七月四日，联想集团董事长暨执行长杨元庆，悄悄来台湾。半年前，他才从创办人柳传志手中接下大位，联想正式进入杨元庆主导的时代。
七月四日，联想集团董事长暨执行长杨元庆，悄悄来台湾。半年前，他才从创办人柳传志手中接下大位，联想正式进入杨元庆主导的时代。
图片来源：黄明堂
「我来见了一些材料厂、半导体业者、整机厂，」杨元庆只停留两天，行程保密，在信义计划区W饭店里，马不停蹄和供应链高层碰面，包括仁宝总经理陈瑞聪、和硕董事长童子贤、纬创董事长林宪铭等。
说了整天话，杨元庆哑着嗓子，接受在台湾唯一的独家专访。举手投足尽是国际级企业领导人的自信。而他只有四十八岁，比所有见面的台湾科技CEO小上十来岁。
一八一公分高的杨元庆，被昵称为「联想少帅」。白净斯文的温和外表，形成一道绝佳的保护色，遮掩住他大胆、果决的真实性格。
去年，计算机业低迷，联想却逆势和日本计算机品牌NEC合资，成立日本最大个人计算机公司，还买下德国通路品牌Medion。更挖来前宏碁执行长兰奇，邀请日本前索尼执行长出井伸之当董事。终于，一举挤下宏碁、戴尔，成为全球第二大计算机品牌。
不只想当中国第一
「我们的梦想，是成为这个行业的龙头，而且非常可能实现，」他瞄准惠普龙头宝座的企图，直白不隐藏。
这波高调插旗欧亚主要市场，已是中国计算机本土天王联想的第二波世界战。
第一波在2004年，联想以「蛇吞象」之姿，吃下大自己三倍的IBM个人计算机部门，插旗美国。杨元庆举家迁到IBM总部所在的美国北卡罗莱纳长住，熟悉西方文化，学习国际企业经营。
联想这两波关键的世界战，皆是温文的杨元庆吹响号角，带队主攻。六月底柳传志来台，才一起吃饭的显示器龙头厂，冠捷总裁宣建生认为，「联想是中国成长发展的一部缩影，那是一种快速学习、消化吸收，尔后放大自信地往外扩展的发展节奏。」
从九五年柳传志带着杨元庆等联想干部，来台取经，宣建生是柳传志一行人拜访的对象之一。当年他和杨元庆同车，记得这位曾经骑着脚踏车拜访客户、销售计算机的大个儿晚辈，个性透着沉稳、聪敏。
如果说创办人柳传志的贡献是，以二十万人民币创业，将早年中国科学研究院为主的体制，转型为香港上市、绩效分明的企业化经营。「杨元庆的使命则是带领联想国际化，因为他知道，联想不能只做中国第一，」宣建生说。
吃中国奶水走向世界
杨元庆打国际战的本钱，来自广大中国市场的丰沛奶水。
去年，中国超越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计算机消费市场。联想财务报表显示，在中国有32%市占率，而第二、三名的戴尔、宏碁都不到10%。
「中国市场成长，联想就跟着成长，特别四到六级城市高成长，都是联想吃下，」国际市调机构Gartner资深分析师蔡惠芬指出。
一名曾在中国驻点超过五年，和联想多次交手的计算机品牌厂总经理透露，外商在中国打不过联想。「因为没人能在地图上都没画出来的城镇，布建销售点，」他说。
柳传志曾自豪，「把坦克车(外商)引到泥巴路上，就卡住了，」传神地描述联想在四到六级城市，能用牛车送计算机的深入程度，外商比不上。
但一进北京这类一级大城，联想又是另一种资源投放。记者曾在北京计算机商场大本营中关村，目睹联想大手笔替占营收已超过六成的商用ThinkPad系列，打造黑白装潢的商用专门店。
隔壁紧连的，又是自家彩色格调的家用产品专门店，一旁惠普、宏碁等，各产品都混在一个店头卖。
「联想人用四个字『精耕细作』。在中国打仗，各区域就像欧洲小国家，各区不同的通路文化、在地政府关系，各区控管，」这名总经理感叹，联想细分区域、行业别，超过三十个销售团队的规模。外商进中国则只有一个统称的中国销售团队，资源及深入程度，根本难以匹敌。
宏碁掌管大中华区的副总裁林显郎，也刚在六月的超薄笔电发表会上透露，「今年宏碁将以专款专用的预算，要在中国四到六级城市积极布建，」想用中国偏乡成长动能，急起直追的企图很明显。
双拳策略攻守并行打全球
曾经，联想并购IBM个人计算机事业部后，辉煌的世界战，没有立刻发挥功效，并且成长落后。
联想最弱的一环，是海外缺乏B2C的消费性业务。08年金融风暴，美国企业客户业绩下滑，原本要买美国通路品牌佰德，又被宏碁半途拦截，市占在7%就停滞不动。09年，出现有史以来最大的亏损。柳传志还因此回锅任董事长，力保杨元庆执行长的位置。
当时杨元庆就明白，先守好快速成长的中国市场，就迅速回防，放缓走向世界的步伐。
一年后，联想迅速从谷底爬起。「最佳的防守就是进攻，」去年初，杨元庆对媒体宣告「双拳策略」。如同打拳，一拳防守中国市场，一拳进攻成熟、新兴市场。
联想拿中国赚的钱，再次投入世界战。
苏格兰皇家银行下游硬件产业首席分析师王万里分析，联想在成熟市场的市占落后。和日本NEC合资、并购德国Medion，明显是想快速增加在成熟市场的市占，打开品牌知名度。
「但未来重点，是在成长率高的新兴市场，譬如，联想一直传出想并购巴西当地品牌，或在当地设厂，」王万里说。根据联想财报，联想在新兴市场如俄罗斯、印度的市占都成长。去年，不含中国的新兴市场市占率，超越内部动荡的惠普，成为龙头，营收创新高。
就连台湾地区，也首度成为外商第一大品牌，成长率是市场平均的9.8倍。「双拳是很易懂、易沟通的策略，各地区很容易了解，大家的认知、方向就会一致，」联想台湾区总经理梁百锋说。
不只积极攻占PC世界的领土，在外界唱衰计算机业走向夕阳，杨元庆在联想成为PC全球第二大品牌时，跳出来大声表达反对意见。
「我们不把PC当成commodity(大宗商品)，我们认为现在是走到PC+的时代，」他大声疾呼。
重新定义PC的未来
五月，联想赶在苹果之前，推出智能电视。杨元庆宣称这是联想往PC+时代转型，四屏战略的最后一屏(编按：其他三屏为个人计算机、平板、手机)。
「电视机就是大屏幕的PC，」杨元庆告诉《天下》，「未来联想要重新定义PC、电视机，」坚持在三网融合、智能化的时代，扩展了PC厂跨入其他屏幕的机会。
在推出电视之前，去年联想在中国推的「乐phone」，不但让台湾联发科股价从谷底翻转，也让联想在中国成为智慧手机前三大品牌。杨元庆坦承，中国市场提供联想发展四屏的场域，只要在中国做到领导品牌，就能成为世界领导品牌。
杨元庆为了和苹果一样能更掌握供应链上游，去年找上合作多年的代工厂仁宝，合资成立联宝。虽然台湾代工厂纷纷为仁宝捏把冷汗，认为台湾掌握制造的know-how，会被联想偷师。更传出联想因占51%大股，主导意味浓。台资公司中，仁宝为了拉紧联想，只能空投入资源，却难以置喙。
「和台湾合作，当然在生产制造有成本优势，但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创新。过去和零件厂中间隔了一层ODM厂，透过和仁宝的合作，把绝缘打破，」专访中，杨元庆不断强调「合作」说。
景气不明联想攻顶大挑战
但今年整年，全球景气不明朗。包括宏碁、戴尔都态度保守，戴尔甚至下修出货数字。六月底市场传出联想下修出货量，联想股价立刻下跌。杨元庆立即跳出来否认。也没有收回攻上PC龙头的承诺。
「惠普的龙头地位不容易动摇。加上整体市场成长很慢，联想要超越，一季市占要拿下超过4%，才可能达到第一。第一季已经确定没达到，所以接下来，他一季要超过6%，难度太高，」蔡惠芬观察。
一名在中国的台湾计算机品牌厂副总裁，在中国通路上走一遭，频频摇头。感叹自己做PC生意，二十多年来没看过这么差的景像。
「刚过完年那一个月应该是旺季，但卖场里头都没有人，」这名副总裁透露。包括联想在内的品牌厂，为了冲出货量，塞货在通路端的库存水位很高，是需要注意的警讯。毕竟，宏碁去年才发生被严重库存数字烫到的前车之鉴。
此外，包括智能手机、平板产品，也在今年遇上低价风潮。光是中国山寨、白牌平板，甚至网站公司如阿里巴巴等，都推出自家手机搭配方案，也让联想打世界战之际，先遇上自家人低价袭击。
但联想确实蜕变了。速度之快，让世界不敢忽视它的话语权。
杨元庆刚当上联想总经理时，血气方刚大刀裁员、改规则，引发内部大反弹，还被柳传志当头痛骂。
但多年后，柳传志交棒了。他这样形容自己一手提拔的爱将，「杨元庆过去是一个目的性强的人，从墙这边到墙那边，要过去，他坚决要过去，就会把墙打个洞。过去是过去了，但代价很大，房子会受损，现在他一定要过去，但会努力找门。」
经过并购IBM的PC部门、德国Medion，并与日本NEC合资，杨元庆在一次次实战中逐渐沉稳。他也必须沉稳，因为等待他驾驶的，是比柳传志时代更复杂的国际大船。
摊开联想经营团队表，一半以上是外籍面孔，有来自IBM、戴尔、宏碁的高阶主管。美国北卡的人也都搬回北京中关村总部，在北京，已是一个完整的国际化总部。
杨元庆坦言，中间也有段痛苦期。经营团队努力适应多元文化差异，联想也换过两任美国执行长。但他很自豪，当年IBM的人，还有许多留在联想;和自己一路打江山的老联想团队，也都没人「掉队」。
「他们已经不是Bank of China，而是World Bank，是人才联合国，才可能走向世界，」宣建生说。
杨元庆每周搭机，飞行不同的地区、国家，以一个国际化企业的CEO身段，周旋在各国员工、客户间。连最爱的乒乓、网球都少打了，只能偶尔看体育台网球赛。
但他口中很土的、打仗起家的中国联想，正向世界证明，自己不只是个中国品牌，而是来自中国的全球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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