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家”,胡定远的记忆仅残存一个古旧的出生地,但他仍有一个强烈的执念,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回家乡看看。
关于“家”,胡定远的记忆仅残存一个古旧的出生地,但他仍有一个强烈的执念,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回家乡看看。
南方周末“知道”栏目为你讲述一个跨越77年和3000里的感人传奇。
乱世中的匆匆一别,很可能就是永别。
1949年共和国新生的前夜,一些人留下,一些人离开。
两岸的人,生一天,便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重逢、团圆,苦苦等待近四十年。1987年10月15日,台湾当局宣布开放大陆探亲,许多被分隔将近四十年的家庭终于得以有机会重聚。而2017年,距离两岸恢复交往已经三十年整,依然有太多失去音讯的人,与日夜思念的亲人见一面而不得。
2017年12月28日,今日头条在公司里开了一个小发布会,宣布将正式启动“两岸寻亲”项目。“头条寻人”推出近两年,已成功帮助超过4270名走失者回家。而“两岸寻亲”则是今日头条今年3月开始尝试做的一个帮两岸失散家庭寻亲的项目,至今已成功帮助19个台湾家庭与大陆亲人团圆。这个项目的缘起,始于一个抗战老兵的小故事。
来自台湾的寻亲邮件
头条寻人的做“两岸寻亲”项目的想法,源自一个偶然的求助。
胡定远97岁了,漫长的年岁和特殊的经历,让他的人生活成了一部史诗。作为一名上世纪中叶的中国军人,他年少时被拉壮丁,到武汉、缅甸、印度抗日,尔后孤苦台湾七十年。
2017年初,相伴三十多年的老伴儿走了,胡定远也患上肝癌,即将接受第二场手术。继子彭淞源说,继父有一个强烈的执念,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回家乡看看。
关于“家”,胡定远的记忆仅残存一个古旧的出生地——“四川泸县凤凰乡6保2甲”。保甲制于68年前消亡,且战乱年代的行政区划,大多已不可考。
1940年他出门买冬粉途中被拉壮丁,还只是按家中排行被叫“胡老幺”。此后,他前往武汉前线。他的长官为其取名“定远”,取“平定远方”之意。胡定远后被编入71军,入印整训后反攻缅北滇西。
国共内战中,胡定远被编入联勤总部运输13大队,1949年撤退台湾。
胡定远在台湾先后驻扎过新竹、桃园、台北、屏东等地,1980年代换防至云林,遇到彭淞源的母亲,结成新家庭,一年后退役。此时,胡定远已62岁。
彭淞源和妻子林蜜儿决定帮助继父寻亲,3月3日下午,林蜜儿向今日头条旗下公益项目“头条寻人”,发出了一封邮件——“我是台湾人我想帮爷爷寻找四川省的亲人不知道要从哪个管道”。
今日头条员工魏思佳对接了林蜜儿,她咨询更详细的寻亲地点和失联时长,但对方的答复让她头疼:四川泸州,77年。
林蜜儿的求助让魏思佳感到难过。但这对她和她的同事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头条寻人所服务的,大多是走失二三十个小时之内的孩子、失能失智老人。但七十年过去了,一则寻人信息能打捞起些什么岁月的脉络呢?
3月12日,她发了寻人弹窗,选定区域为泸州。
老兵还乡
这则寻人启事,像一支接力棒,传到了胡定远故乡一群后辈的手里。
成都商报记者罗敏,曾在泸州驻站。胡定远零星冒出的“三龙桥、河坝、四望山、大渡口”等地名及其反复强调的“白米洞”,让罗敏想到泸州合江白米镇。
4月10日,罗敏和胡定远相约,一路寻找并以微信视频确认。白米镇上果然有白米洞,现在已是一个半天然的火锅店。70岁的店主曾德明热心且好奇,要求和胡定远视频。完了说:“确实是合江口音,应该是当地人。”
罗敏又通过关系找了几个周边的胡姓老人,他们都不认识视频里的胡定远。
屏幕那边的胡定远又想起“太慈寺”这个地方。罗敏和曾德明马上跑过去,用视频拍摄风景地貌,胡定远的记忆被激发了,随后又成功定位“灯杆山”。他曾在这一带生活过,“大姐夫姓李,住在离镇上不远的石坝上,卖过冬粉。”胡定远说。
这几个关键信息带来转机。曾德明突然两眼放光,想起石坝上确实有一户李姓人家,老子以卖冬粉营生。
在老支书帮助下,罗敏找到了李家长子李嘉猷,很多信息都对得严丝合缝。他说家里确实有个“幺舅儿”失踪了,还有个“幺姨儿”小时候肚子被烫伤过,没结婚就死了。
胡定远的妹妹就是这样的命运。这个非常隐私的信息,像“暗号”般完成了家族史的最后匹配。“他还活着?”李嘉猷非常惊讶。
第二天,罗敏再次来到李嘉猷家,用视频连线胡定远。胡失踪时,李才6岁。再相见时,他也83岁了。李嘉猷很快就在屏幕前老泪纵横。他拉上两个弟弟,确认了更多细节后,一起向胡定远挥手,恭敬地喊着“幺母儿(幺舅)”。
胡定远也很激动,反复说着:“你们身体都好吧?要好好保重。”结束通话,胡定远依然止不住泪。第二天,他叫孙子孙女带他去买西装。他要回故乡。
4月20日,一身灰色西装、蓝色领带,脚蹬一双黑色皮鞋的胡定远,像一个老绅士那样重踏77年前的故土。他拄着拐杖,努力显得笔挺。人们包围了他。
鞭炮在四周响起。“欢迎舅舅回家”的横幅挂在窗前,酒席也已就绪。胡定远和三个外甥手拉着手,相互说着这大半辈子的遭遇。
父母坟前,胡定远接过香就不能自已,放声痛哭,语不成句。“孩儿不孝……国家有难,没有孝顺到您……现在,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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