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克盘是一种试用唱片
“蜡克盘是一种试用唱片,在激光唱盘出现之前,录音公司有时会灌制这种唱片。”毕加罗替她解释。“一般说来,这种唱片只有很少几张在人们手中流通,而且它们非常容易损坏。一些蜡克盘是收藏家的至爱。不过,由于上面的漆层不牢固,每播放一次,声音的质量就受损。电话里这段曲子想必不是来自这样的东西。”
又是一片沉默,看来大家都已经没有什么新想法了。于勒站起来,表示会议结束。
“女士们,先生们,我不必再强调了吧?任何细微的想法对此案而言都将是意义非凡的。有一个杀手正在四处游荡,戏弄着我们。他给了我们他行动的线索,我们也知道这行动是什么:再次的杀戮。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你们要是有任何想法,都请立刻给我,给弗兰克?奥塔伯或者摩莱利警长打电话。请收好我们的电话号码。”
人们一个接一个走出会议室。两名警方技师率先离开,好像他们害怕和于勒有任何正面接触。其他人则各自从摩莱利那里拿了有电话号码的名片后陆续走开。警长意味深长地把卡片递给芭芭拉,女孩对此仿佛视若无睹。换个时候,弗兰克没准会认为摩莱利这样做有碍公务。不过,现在这个做法显得充满生命的色彩,盖过了夜晚的黑暗。所以他任由他去,径自走向正和于勒窃窃私语的克伦尼。两人让开一点地方,让他加入谈话。
“那个电话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我们可以明白无误地确定了……”
“确定什么?”于勒问道。
“确定它不是个玩笑,打电话的人的确就是杀死船上那两个人的凶手。”
“不是我的手写下的……”弗兰克点着头回忆道。
“没错。”克伦尼满意地看看他,“只有真正的凶手才会知道字是用模版浇铸出而不是手写的这个细节。我还没有对任何人透露,因为这个细节是对外保密的。”
“没错,谢谢你,克伦尼博士。你做得非常好。”
“谢谢。我有不少事情要分析。语言、元音重音、语法分析等等。我需要一份录音副本。”
“没问题。晚安。”
心理学家离开房间。
“现在怎么办?”毕加罗问。
“你们已经尽了力,”弗兰克说,“现在轮到我们了。”
让-卢看起来垂头丧气。显然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刺激,这可能超过了他的心理承受力。
死亡从来就不是激动人心的事情。死亡是鲜血和苍蝇。弗兰克思忖。
“你做得很好,让-卢,令我自愧不如。别按常规理解它。杀手是没有常理可讲的。回家去吧,试着暂时忘掉这事……”
我杀……
大家都知道今晚将是个不眠之夜,因为今晚有一个人将溜出家门,为残暴搜寻内容,为疯狂找到食物。而他脑海中这声低语将扩大成高喊,直到和新受害者的尖叫溶为一体。
“多谢,我最好还是回家去吧。”让-卢耷拉着肩膀,垂头丧气地说。他道了晚安,离开了,仿佛承受着连比他更健壮的肩膀都无法承担的重担。说到底,他只是个在收音机上播放音乐、做节目的凡人,可能还只是个孩子。
“我们也走吧。这会儿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于勒朝门口走去。
“我和你们一起走。我也要回去了。虽然我今晚肯定睡不着觉……”毕加罗边说边给弗兰克让开路。
他们走到门口,听到有人在按密码。门一打开,劳伦特便冲了进来。他激动万分。
“谢天谢地!你们果然还在。我有个想法,我知道谁能帮助我们!”
“帮助我们什么?”于勒问道。
“那段音乐呀。我知道谁能帮我们听出它的来历!”
“是谁?”
“皮埃罗!”
毕加罗神情为之一振。
“对!‘小雨人’!”
“‘小雨人’?”于勒和弗兰克面面相觑。
“‘小雨人’?”于勒和弗兰克面面相觑。
“皮埃罗是一个在这里帮忙打杂,照管档案室的男孩。”电台经理解释。“他已经22岁,却还长着儿童的头脑。他是让-卢发掘出来的,这男孩非常崇拜他,恨不能为他赴汤蹈火。他们管他叫‘小雨人’,因为他很像《雨人》里的达斯汀?霍夫曼饰演的那个角色。他智力有限,但是简直就是一台音乐电脑。这是他唯一的天赋,非常不可思议。”
“这个皮埃罗住在哪里呢?”弗兰克看了看表问道。
“我不清楚。他姓科贝特,和他妈妈住在蒙顿郊外。他父亲是个混蛋,一发现儿子是白痴就抛下家出走了。”
“有人知道他的地址或者电话吗?”
“我们的秘书有号码。”劳伦特回答道。他走向拉吉尔的电脑,“有家里的电话和他妈妈的手机。”
“我对科贝特夫人和她的儿子感到很抱歉,”于勒警察总监看了看时间说,“但是我恐怕不得不深更半夜把她们吵醒了。”
皮埃罗的母亲一头灰白头发,身穿灰色衣裙。
她坐在会议室里,惊讶地看着这些男人围住她的儿子。他们半夜时分叫醒了她,当她知道他们是警察时,简直吓坏了。他们让她叫醒皮埃罗,两人快速穿好衣服,被带上一辆警车,以差点把她吓死的速度飞驰而去。
他们开出了平民区。老妇人为邻居们感到担忧。感谢老天,没人看到他们像罪犯一样坐在警车里离开。她这辈子已经受够了周围人的交头接耳,就算没今晚这事也已经够遭人白眼了。
警察总监是个表情和蔼的老人。他安慰她不会有事。他们有件重要的事要请她儿子帮忙。她纳闷像皮埃罗这样的人能帮他们什么忙。她把他当成天才来钟爱,可是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个白痴。
她不安地看着蒙特卡洛广播电台的经理罗伯特?毕加罗。是他允许皮埃罗在这里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做一份和他在世界上最喜欢的东西——音乐有关的工作。警察要他做什么呢?她祈祷头脑简单的皮埃罗不是犯了什么可怕的错误了吧。她一想到他们可能会找个什么理由把儿子从她身边带走,就觉得简直无法忍受。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什么陌生地方的想法啮咬着她的心。她焦虑得胃里一阵绞痛。但愿……
毕加罗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表示一切正常。她转头看看年轻一点的那个表情坚毅,胡子拉碴,说法语时带点外国口音的人。他正半蹲着身子,正好够着坐在椅子上的皮埃罗的脸,和他说话。
“很抱歉吵醒你啦,皮埃罗,不过我们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助。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怎么做到它的人……”
老妇人松弛了下来。这男人的脸看起来有点可怕,不过他的声音平静温和。皮埃罗一点也不怕听他说话。实际上,夜里突如其来的警车旅行和突然被一群人围在正中的经历,让他觉得分外自豪。她突然感到一阵爱和保护感的刺痛袭上心头,全为了她这奇怪的儿子。他活在一个神秘的世界中,那里只有音乐和纯洁的思想。在那个世界里,哪怕是“脏话”,对他来说都只有儿童游戏般的纯真含义。
“我们要放一首曲子给你听,这是一首歌。”年轻一点的男人用语调平静地说,“你好好听着,要仔细听,然后看看能不能告诉我们它是哪张唱片上的曲子。愿意试一试吗?”
皮埃罗沉默着,几乎看不出地点点头。
男人站起身,按下身后录音机上的按钮。吉他声突然响彻房间。女人观察着儿子全神贯注倾听喇叭里涌出的音乐的脸。音乐几秒钟后结束了。男人又弯下腰,凑到皮埃罗脸前。
“你想再听一遍吗?”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听出来了吗?”
“它在那里,”皮埃罗轻轻说道,把眼睛转向毕加罗,好像只有他才算数。
“你是说我们有这盘带子吗?”经理
“你是说我们有这盘带子吗?”经理凑近来说。
皮埃罗又点了点头,仿佛是为了增加话语的分量。
“它在那里,在小房间里……”
“哪间小房间?”于勒也走近前来问道。
“小房间指的是档案室,在地下室里。那里是皮埃罗工作的地方,里面有成千上万张唱片和CD。他熟悉每张唱片上的每首歌。”
“要是你知道它在哪间房间里的话,能不能帮我们取来它呢?”弗兰克温和地问他。男孩帮了他们大忙,他不想吓到他。
皮埃罗又看了看经理,好像要后者批准。
“去吧,皮埃罗。请把它拿来吧。”
皮埃罗站了起来,用独特的一拐一拐的方式穿过房间。他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他的妈妈用惊奇、激动的眼神一直盯着他。
警察总监于勒走近妇人。
“夫人,请再次原谅我们这么粗暴地把您惊醒,带到这来。我希望你没有受到太多惊吓。您不知道您的儿子今晚帮了我们多大的一个忙。我们对您的配合表示非常感谢。”
对儿子充满自豪的妇人窘迫地缩着在睡衣外匆忙披上粗劣外套的身子。
皮埃罗很快跑回来,胳膊下夹着一个封面有点磨损的唱片盒子。他走到他们面前,把盒子放到桌上。他带着宗教般的虔诚把唱片取出来,小心地避免把手指按到音轨上。
“是它。在里面。”皮埃罗说。
“你愿意让我们听听它吗?”那个年轻一点的人沉思地问道。
男孩走到音响前,像专家一样摆弄起来。他按了两个按钮,打开唱机盖,把唱片塞进去,又按了播放键,唱片开始旋转。然后,他轻巧地把唱针抬起,支到唱片上。扩音器中传来了那个匿名者刚刚播放来作为挑战,看看他们能否阻止他的夜间漫游的那段音乐。
一片欢欣鼓舞。大家纷纷称赞着皮埃罗这场小小的胜利。他带着纯洁的微笑看着大家。他的妈妈欣喜若狂地看着他,仿佛他刚刚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有这么一刻,虽然仅仅就这一刻,世界记起了她的儿子,给了他一点从未得到的满足。她开始哭泣。警察总监温和地把手放到她肩上。
“非常感谢您,夫人。您的儿子很了不起。现在没有什么问题了。我会安排人用我们的车送您直接回家。您要上班,对吗?”
妇人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对刚才的软弱道歉地笑笑。“是的,我为一户住在蒙特卡洛的意大利人做管家。”
“把这家人的名字告诉摩莱利,就是那个穿棕色外套的人。”警察总监微笑着吩咐她。“我们会安排您休息一两天,以弥补今晚对您的打搅。您可以尽情和儿子呆一阵子了……”警察总监转身看着皮埃罗。“而你呢,年轻人,你愿意坐一天警车,用对讲机讲话,做个荣誉警察吗?”
皮埃罗可能不知道荣誉警察是什么意思,不过坐警车穿梭的想法令他眼睛一亮。
“你能把手铐也给我吗?我可以开警笛吗?”
“当然,你什么时候想开就开。你还可以得到一副亮闪闪的手铐,当然,如果你要逮捕什么人,得先得到批准才行。”
于勒对准备送皮埃罗和他妈妈回家的警察点了点头。他们走开时,他听到男孩对母亲说,“现在我是个荣誉警察啦!我要逮捕那波纳夫人的女儿,她总是笑话我。我要把她关进监狱……”那波纳夫人可怜的女儿还会有什么遭遇,他们就不得而知了。因为说到这里时,他们三个人已经走到走廊尽头,皮埃罗的声音渐渐消失。
“卡罗斯?桑塔那,《莲花》,”弗兰克默念道。他靠着桌子,沉思地看着男孩从档案室拿来的唱片封面。“1975年在东京现场录音……”
“那个人为什么要我们听一首差不多30年前在东京录制的唱片呢?”摩莱利拿起唱片封面看看,疑惑地问道。“他想告诉我们什么?”他翻来覆去研究封面。
于勒透过窗子目送皮埃罗和他妈妈坐警车离开。他转身看了看表。4点半。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最好尽快搞清楚。”他顿了顿,说出萦绕在大家心头的想法,“除非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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