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网民反对赵丽华,打的是自己的耳光。实际上赵丽华的诗,比网民还网民,骨子里早已“投降”(投奔)了网络,是作家中难得的异数。可笑的是,身为网民,习惯了见谁解构谁,这回大水冲了龙王庙,连自家人都不认了。我一边看,一边暗自发笑:这赵丽华好比阿Q,想投降了
最近,网上掀起了对“梨花体”诗歌的大批判。历来站在网民一边说话的我,这次却要说:网民们,这回你们错了!
在我看来,网民反对赵丽华,打的是自己的耳光。实际上赵丽华的诗,比网民还网民,骨子里早已“投降”(投奔)了网络,是作家中难得的异数。可笑的是,身为网民,习惯了见谁解构谁,这回大水冲了龙王庙,连自家人都不认了。我一边看,一边暗自发笑:这赵丽华好比阿Q,想投降了革命党,“同去同去”,偏赶上赵秀才和假洋鬼子不带他玩,不许革命……。
我想谈谈什么样的审美观适合网络。了解反对“梨花体”的真实含义是什么,为什么这种反对会不符合网民自己的利益。
直接的就是美的
《直接的就是美的》是我五年前提出的美学观点。这篇美学论文现在几乎找不到了,只在文化中国网“哲学研究”的“美学”类中还有。直接的就是美的,意思是,与互联网本质匹配的后现代审美观,核心应是生活高于艺术;它革命的对象,就是工业化时代的现代性审美观,即艺术高于生活的主张。工业化时代,精英高高在上,用各种充满技巧门槛的形式,拦住普罗大众;信息化时代,草根翻身解放,把艺术门槛降低到零。
互联网审美观的核心,就是主张“生活本身美”,反对过于精英化的形式。对于诗歌来说,就是解构诗歌形式,走“梨花体”的路子,复归生活本身美。当时还没有赵丽华,所以我举的例子是美国诗人惠特曼。惠特曼其实就是中国的“赵丽华”,他的诗基本都是“梨花体”的大白话,见白菜说白菜,见路人亲路人那种。
我在《直接的就是美的》中指出:“工业之美,一言以蔽之,是迂回之美。”艺术形式,就是审美迂回的中介。工业化生产方式的本质是迂回生产,通过以资本为代表的中间环节来迂回生产。这种生产方式决定了艺术生产方式,必然是以艺术为中间环节,迂回地审美。为此,必得把生活贬低到艺术之下,将草根贬低到精英之下。
审美和艺术的实际关系是怎样的呢?打个比方,好比糖和糖精的关系。如果审美是糖,艺术就是糖精。离开糖精,人们仍然可以享受糖;但离开糖,糖精就无从谈起。也就是说,离开艺术这种高度集中化、典型化的迂回审美方式,人们仍然可以直接从生活中获得美,比如欣赏蓝天白云、赤子之心;但是,离开了生活本身美,艺术却无从提高升华。现代性的本质,是让人们远离直接审美方式,分工出个叫“艺术”的中间环节,来进行大规模的迂回审美,达到糖精一样的强化效果。“艺术”这种怪物,就是审美上的糖精。艺术这种通过中介迂回审美的好处,是可以将“美”提纯为“完美”,好比把糖提纯为糖精;但代价,是牺牲了审美的自然性。当工业化完成之后,这种审美方式的弱点就日益暴露出来:经历了互联网这种后现代生产方式的年轻一代就会想,我们为什么要完美呢?为什么完美才是美,而平平淡淡的美、生活本真的美不是美呢?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中国人,就是第一届网络小姐陈帆红。她代表了中国人现代性审美观向后现代审美观的一个转折,转向了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的“生活本身美”。
大家都知道糖精不好,因为不自然、不环保,所以转向吃自然的糖。可艺术呢?为什么到了精神领域这个死角,人们却与后现代潮流相悖,宁愿吃糖精,而不吃自然的糖呢。当然,在中国,这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中国的工业化没有完成,没有高度形式化的艺术,许多人的素质达不到直接系统地感受美的程度。但反例也比比皆是,比如人们喜欢看自然而然的表演,不喜欢看做作的表演,因为做作的表演属于形式化过度而偏离生活。发展到人们喜欢卡拉OK、实用艺术、工艺美术这些将生活直接与美联系在一起的审美方式。趋势显然是从现代性转向后现代性,而不是相反。
我1998年11月针对网络写作,严厉批评过毕淑敏关于“我坚信在一个时代里,一件事太容易了,未必都是好处。能够分泌出足够写作长篇的灵魂精华的大脑,不会太多”的精英观点。令我感到痛心的是,当像赵丽华这样的专业作家终于醒悟过来,挣脱了现代性的枷锁,走向正确方向时,网上却有如此多的年轻人,陷入了我八年前批评保守状态。仅仅因为觉得一位国家级诗人用一种“太容易了”的方式写诗,就大加声讨。这不正掉进了现代性思维陷阱中了吗。包括韩寒在内,说话都不走脑子。快要站到与自己相反的立场上去了。
审美底线:恶搞与有意味的写作
站在后现代立场上,怎么评价赵丽华的后现代诗和众多的梨花体“诗”呢?
解构形式本身,并不能保障所写的诗就是好诗。众多的梨花体,仿模赵丽华解构文字,写出的是不是后现代诗,我认为要用有没有意味(诗意)来衡量。我赞同流沙河的说法,“要判断一首诗是诗不是诗,首先还是要判断它的内容是否含有诗意”。
作为理论根据,仍然可以用糖和糖精作比喻。审美是糖,艺术是糖精。假设把艺术形式解构了,只能保证不是糖精;而是不是糖,却不一定。所谓意味、诗意,说的就是审美,就是“糖”本身。克莱夫.贝尔说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这是个现代性命题;相应的后现代命题应该说,生活美是“有意味的非形式”。我们就按照这个标准来衡量一下。
首先评价赵丽华的诗。赵丽华的诗确实是有问题的,但不在众人诟病的“梨花体”上,那种故意欺负标点符号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因此,形式不是问题。赵丽华的诗给人以自然的感觉,这是总的印象。她的诗是充满诗意的,这一点只要把她的诗多拿几首,放在一起看,也是基本不需要怀疑的,无非意味浓淡不同而已。问题是,她的诗,多是些小意趣,是一堆碎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倒是与解构化的形式匹配。不过,我还是更偏好惠特曼那种大气,那种扑面而来,到处弥漫的诗意。这方面赵丽华差得太远。
至于网友的“梨花体”,其中有一些,还真是不错,不管是不是恶搞,意味着有的,甚至还有意味十足的;不过大多数“梨花体”,是缺乏意味,甚至没有意味的。没有意味的“梨花体”,虽然也在解构形式,但算不上审美,而应归入生活本身。生活本身,与生活本身美,是两个不同概念。就好比一把土与糖不是一回事一样。属于生活本身的“梨花体”,既非审美,亦非艺术,而是生活中的恶搞。这种恶搞当然有存在的理由,但一定别把自己当艺术。
这回精英与网友的冲突,问题出在哪里呢?在反对赵丽华的过程中,多数网民不知不觉站到传统审美观的立场上去了。“现代,太现代了”!身为网民,没有认清自己的后现代本质;由于缺乏真正的后现代精神,到头来成了自己反对自己,迷失了自我。这说明网民的网络审美观有待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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