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沣掷开毛巾,问:“东线呢?”
慕容沣掷开毛巾,问:“东线呢?”
“第四师的炮兵还在牵制。”汪子京很从容地说,“几乎要将历城轰成一片焦土了,钱师长刚发来的密电,已经抵达指定的位置,单等着瓮中捉鳖,出这些天来憋着的一口气。”
慕容沣哼了一声,说:“我军弃守余家口不过十余日,那些外国报纸就指手划脚地胡说八道。亏他们还敢引用孙子兵法,这次我送他们一出好戏,叫他们好生瞧着,什么叫孙子兵法。”
他既然起来了,就陆续处理一些军务,他的临时行辕设在南大营的驻地里,会议开完已经是好几个钟头之后。慕容沣心情颇好,笑着对一帮幕僚说:“这些日子来诸公都受了累,今天我请大家吃饭。”军中用餐例有定规,每人每日份额多少,所以他一说请客,几位秘书都十分高兴,簇拥着他从屋子里走出来。天色正渐渐暗下来,太阳是一种混沌未明的晕黄色,慢慢西沉,远远望见营房外有汽车驶进来,门口的岗哨在上枪行礼。
慕容沣本以为是江州统制贺浦义来了,待认出那部再熟悉不过的黑色林肯汽车正是自己的座车,心下奇怪,转过脸问侍卫:“谁将我的车派出去了?沈家平呢?”那侍卫答:“沈队长说有事出去了。”慕容沣正待发作,那汽车已经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人,正是沈家平,远远就笑着:“六少,尹小姐来了。”
她话说得极俏皮,眼中露出一种孩子气的顽皮来,慕容沣含笑望着她,只觉得她整个人都熠熠生辉,散发出一种绚丽的光彩来,和前不久见着她那种黯然的样子截然相反。他们两个人虽然十来天前刚刚见过一面,可是此番重逢,两个人都有一种恍若梦境的感觉。这才知道古人所谓“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在梦中”是怎么样一个心境。
他们两个这样坐着,都不愿说话似的,虽然并不交谈,但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种沉静的欢
喜,仿佛都愿意就这样两两相望,直到天长地久。最后夜已经深了,他只得起身说:“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
静琬送他出去,长旗袍拂在脚面上,她穿惯了西式的衣服,这样不合身的旗袍,襟上绣着一朵朵海棠,最寻常不过的图案却有一种旧式的美丽。衣裳的颜色那样喜气,她自己也觉得红艳艳的一直映到酡红的双颊上来。脚上一双软缎绣花鞋,极浅的藕色夹金线,步步生莲。走了这么远的路,终于见着了他,连新鞋穿在脚上都有一种踏实的安稳,虽然未来还是那样未卜,但终究是见着了他,她有一种无可明状的喜悦。
他在门前停下,说:“我走了。”离得这样近,他身上有好闻的香皂香气、干燥的烟草香气,混着薄荷的清淡、硝药的微呛,他的眼中只有她的身影,如同被蛊惑一样,她的声音低低的:“晚安。”他答了一声“晚安”,她见他打开门,也就往后退了两步,目送他出去。
他手扶在门把上,突然用力一推,只听“咔嚓”一声那门又关上了。静琬犹未反应过来,他的吻已经铺天盖地般地落下来,又急又密,她透不过气来,只得用手去揪他的衣领。她像是垂死的人一样无力地挣扎:“不,不行……”可是他不顾了,他什么都不顾了,惟有她是真切的,是他渴望已久的。他差一点失去,可是奇迹样夺了回来。他的呼吸急促地拂过她耳畔,有一种奇异的酥痒,她的身体抵在他的怀中,四处都是他的气息,都是他的掠夺。
菊花的香静静的,满室皆是清逸的香气,他想到菊花酒,那样醇的酒里,浸上干的黄山贡菊,一朵朵绽开来,明媚鲜活地绽开来,就像她一样,盛开在自己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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