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极舞(7)

互联网 | 编辑: 2007-02-13 08:03:00转载 返回原文

无论她是一个怎样独立

无论她是一个怎样独立和坚强的女人,他都想保护她。 

春季的太行山,草木茂盛,有些树木高耸得不可思议,行走于林道之中,光线阴暗,不住有蚊虫飞舞,道边各种野花盛开,被雾气氤氲得十分潮湿。上玄和曾家三人沿着林道往深山深处行去,未过多时,便到了一片梧桐树林。 

梧井林,井中居。 

江湖中人尽人皆知“梧井先生”叶先愁居于梧井林、井中居中,虽然时间已过去二十几年,梧井林依然树木萧萧,盈绿之极。那梧桐树林中生满青苔的房屋,就是当年名满天下的“井中居”。上玄缓步走到房屋之前,青苔遍布的庭院不免给人阴森之感,当年叶先愁在家中被屈指良所杀,唐天书自此屋离去,寻得乐山宝藏,就不曾再回来过。 

“这……这这这里恐怖得很……”曾一矮见上玄要去开门,吓了一跳,“你当真要进去?” 

上玄“咦呀”一声推开门,嘿了一声,“至多白日见鬼,有何可怕之处?” 

曾家兄弟却都一齐怕鬼,看他推开大门,哎呀一声,一齐闭上眼睛,有的念阿弥陀佛,有的念无量寿佛,有的念我的妈我的祖宗,各不相同。 

上玄凝目往屋中看去,屋里空空如也,遍布蛛网,不少爬虫见到光亮之后纷纷闪避,还有些蝙蝠住在屋中,蠢蠢而动,发出吱吱之声。此地果然是二十多年空置,已全然不能住人,更不像近期有人来过。他往房内转去,踏入的那间曾是书房,架上依稀可见许多发霉之物,生长不少形状古怪的花草,曾经的书卷早已不可辨认。 

书架上有块地方空了一块,上玄抬手轻轻一摸,擦去生长其中的青苔和泥土,露出一个极其方正的空隙——显然原本放着书,而后却被人拿走了。 

书房之中,究竟是什么东西被人拿走了? 

他自幼受教,知道凡是这等众多的藏书,犹收拾得如此整齐,书卷之中,必有目录作引!虽然房中的“书”早已腐坏,他却很快的找到了曾经是目录宗卷的那一本,将那本“书”自架上拔了出来,掉下许多泥土和小虫,书卷本身千疮百孔,模糊不清,但在“四排四列第四十四本”上,却依稀留着几个字“伽……蓝……往生……谱……” 

合上书卷,他曾经读书万卷,对于“伽蓝往生谱”却没有印象,更不知道其中含意,一低头,在地上突然见到一样事物,令他全身一震。 

一支剑鞘,鞘为珊瑚所制,色泽微红。 

那是配天的东西——配天曾经来过这里?他突然找到了白南珠和“秋水为神玉为骨”的联系——配天曾来过这里——这里是“玉骨”的起源——难道白南珠和配天是在这里相逢的?白南珠来到这里可以解释为寻访“玉骨神功”而来,配天来这里做什么? 

是为了什么? 

被拿走的书,又是什么内容?放置在这里这么多年,难道那本书没有腐坏么? 

上玄心里疑惑重重,叶先愁在书房内留下了什么?或者是唐天书在书房内留下了什么?那本书和白南珠武功来历有关么?伽蓝往生谱、伽蓝往生……伽蓝往生……他喃喃自语,在心中反复念过,依稀在记忆中哪里,曾经见过相似的东西——在哪里?在哪里?突然他啊的一声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那空去一块的橱柜,是伽菩提蓝番往生谱! 

伽菩提蓝番往生谱! 

他心里犹如翻江倒海,在明白那是本什么东西的时候,涌上心头的,是难以言语的伤心,和无法明状的痛苦。 

伽菩提蓝番往生谱,那是一本传世邪功,传闻“秋水为神玉为骨”和“衮雪神功”都是它其中之一,它最可惊可怖之处,在于它传授一种古怪的功法——练此功之人只有二十五寿岁,但在功成之后,二十五之前,将无敌于天下!也就是以寿命换武功!此书在百年前已经失传,若非他机缘巧合练了“衮雪”,世上只怕再无第二人知晓有关“伽菩提蓝番往生谱”的半点事情。 

拿走此书的人,必定练了“往生”。 

寿命和武功,究竟什么更重要?或者绝大多数人,更珍惜生命些,所以叶先愁没有练、唐天书没有练,虽然他们都不得善终,但都活过了二十五岁。 

是什么人不怕死,练了“往生”?是什么人只愿活二十五岁,而要在二十五岁之前横行天下?是谁有这样的勇气、这样的野心、这样的霸道……这样的不顾一切? 

白南珠吗? 

上玄茫然失措,是白南珠吗? 

如果是的话,他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配天……吗?

为了……配天……吗? 

如果真是为了配天,他要怎么办? 

他完全……做不到……他完全不能为配天做到这些!他做不到!连一样也做不到!那……那……是不是我真的爱你不够,是不是真的是我——是我的错?配天啊配天,我根本做不到,像他那样对你……我……我…… 

我是不是、根本不会爱你? 

上玄呆呆的看着那橱柜,看了很久,方才转过视线,往其他房间走去。迈入书房之后的房间一步,只见一支长剑钉在房门之上,那支剑剑柄虽然锈渍斑斑,剑刃却仍湛亮如新,正是容配天当年所配的“红乍笑”。仔细凝视长剑所钉住之物,乃是一块破布,布上依稀绣有“韦悲吟”三字,挑开破布,却是一块衣角,看此情状,必是配天掷剑,将此人衣角钉在门上,那人用力一挣,衣袖扯破,留了半块袖角在此门上。看此剑仍在门上,可见配天掷剑之后便无力取回——当年此地,必有一场博杀。 

究竟曾经发生过什么?配天曾经遭遇过什么非常危险需要掷剑以自保的事么?那时候白南珠是不是在她身边?这个叫做“韦悲吟”的人,究竟是谁?他凝视着那柄长剑,才发觉,其实自己从未想过,原来她也会遇到危险……只是害怕她不愿见到自己,只是害怕她冷漠绝情,却从来没有假设过——如果她遭受痛苦、如果她遇到危险、如果有一天她无声无息死在人海的角落,如果自己终其一生都不知道她所遭受的痛苦——他悚然冷汗冒出,已不敢再往下细想,心头砰砰直眺,这几年她定然遭受过许多劫难,可是自己却该死的一直没有陪在她身边!甚至……从未担心过她。 

 我……我……他握起拳头,突然之间,心中残留的关于“皇室宗亲”的自尊咯啦崩裂,那一刹那他承认他想求她原谅,想立刻找到她想流泪想说当年选择复仇是怎样愚蠢的事!但是、但是、但是她究竟人在哪里?她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老大?”曾一矮见上玄进入“井中居”大半天还不出来,终于忍耐不住在门外囔囔,“瞧见叶先愁的鬼魂没有?看到什么了?” 

上玄很快退出“井中居”,“没什么。”他嘴上说得淡淡的,曾家兄弟却都见他脸色苍白,显然在屋中见到了令他震惊的事物,不免各各心里发毛,齐声道:“我等还是赶紧下山去吧。” 

他们到了山下,很快听到了江湖上的新消息——华山派受鬼王母门下袭击,居然未死,侥幸逃生,传闻为一白衣公子所救。而赵上玄杀“胡笳十三拍”和章病一事又有了惊天变化——有人道凶手并非赵上玄,而是一个名唤“白红梅”的女人。 

传闻“白红梅”温柔美貌,年纪很轻,却是杀人不眨眼,男人见了无不倾倒。但如此传闻却并不被大多数人接受,毕竟一个年轻女子要杀死如此多江湖一流高手,未免牵强,若她真有诺大本事,早已名满天下,绝不会从未耳闻;又何况无论是“玉骨”还是“衮雪”,都不适合女子练习,于理于情,凶手都不该是个女子。 

江湖白道几个顶儿尖儿的人物已在江南山庄汇合,以“白发”和“天眼”的断事之能,很快传出消息,江南山庄将分兵两组,一组追踪赵上玄,一组查明“白红梅”其人。这两组人马分别以“白发”和“天眼”为首,据称即使踏遍江湖寻遍寸草,也要查明凶手。此事也引起了小小的一阵震动,“白发”、“天眼”二人名声响亮,却甚少过问江湖事务,年来多在隐居,居然为了“胡笳十三拍”被害一事奔波江湖,这让不少人暗暗感激。 

听闻“白发”、“天眼”亲自出山追查此事,曾家兄弟眉开眼笑,说道距离真相大白已然不远,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二人亲自出马还来得让人放心的?上玄一张脸上没有半分高兴之色,越发沉默寡言,有时目中掠过少许恨恨之色,天下皆以为他是滥杀无辜的恶徒时他并不在意,此时有人要替他查明真相时他反而生气,也不知在恨些什么。 

容配天让华山派将“白红梅”方是杀人凶手一事传扬出去,那崔子玉倒也卖力,修书几封,说明自己如何受人救命之恩,如何那位恩公言道赵上玄并非滥杀无辜的恶徒,一切经过皆详细道来,而后派遣弟子送往各大门派。与之同时,一人闻言前来,此人姓白,名南珠,号称“南珠剑”,前来告知华山派女弟子逍遥女的下落。 

这位“南珠剑”白少侠,看起来有些眼熟。容配天目不转睛的看着白南珠的一举一动,自从昨日这位白少侠前来通报逍遥女的下落,她就觉得他眼熟得很,但其人相貌俊美,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之前分明从不识得。和华山派崔子玉等人分道扬镳之后,她要前往江南山庄寻找兄长,这位白南珠白少侠也正巧要到江南山庄拜访江南羽,于是结伴而行。 

能解剧毒?”白南珠含笑,给她端了杯茶——歇脚客栈之中,他正巧沏了一壶“奇兰”,正是她喜欢的茶叶。 

端起淡淡喝了一口,容配天眼望窗外,“世上谁不知‘桃花蝴蝶’无药可救?若非‘蒲草’,何物能解‘桃花蝴蝶’之毒?” 

白南珠脸现惊讶之色,“‘蒲草’药方传闻早已失传,世上仅存的四十八粒,也在皇宫之中,不知容兄如何得到此药?” 

容配天淡淡的答:“受人所赠。” 

“不管是何人所赠,想必也是含有深意。”白南珠感慨,“只盼容兄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吧?” 

她微微一震,手指不觉轻轻一触怀里的药瓶,改了话题,“不知白兄到江南山庄有何事?可也是为了追杀赵上玄?” 

“不。”白南珠正色道,“前往江南山庄,除了拜访故友江南羽江少侠之外,更是要带去一条重要消息。” 

“什么消息?”她低声问。 

“容公子可知‘九门道’韦悲吟?”

“容公子可知‘九门道’韦悲吟?”白南珠微微一笑,“这位魔头自数年前失踪之后,近来再度出现,听说得了叶先愁一本药书,已杀了几人,用人心人肝炼药。我自南而来,其实近来江湖除了赵上玄滥杀无辜一事外,尚有几件事江南山庄务必留意,韦悲吟是其一而已。” 

“韦悲吟。”她脸色不变,缓缓的道,“我知道韦悲吟,此人脾气古怪,从数年之前就热衷于歪门邪术,曾想以将妙龄少女活活推入炼丹炉中炼药,武功高强,残忍好杀。” 

“除了韦悲吟之外,尚有一位黄衣怪人,以一柄怪剑为兵器,在南蛮一地,杀害苦布族全族,共计三百三十九人。”白南珠道,“此人姓名不祥,来历可疑,江南山庄为江湖执牛耳,不可不防。” 

“如今,江湖上下,无不在谈论赵上玄杀人之事,各门各派,也都以生擒赵上玄为荣。”容配天淡淡的道,“但他并非凶手。” 

“哦?”白南珠含笑问道:“为何说赵上玄并非杀人凶手?” 

容配天默然,过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他们说杀死‘胡笳十三拍’是为了劫财,胡说八道……赵上玄何等家世,会为了区区五十两黄金白银去杀人?何况他……何况他本就……”她的语调慢慢轻了下来,“他本就……从未杀过人,杀人犯王法,他绝不会杀人。” 

“容兄和他很熟?”白南珠微笑,“何以如此笃定?” 

容配天沉默良久,白南珠似是很了解她,一边坐着,极有耐心的等待,过了很久,她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对“容兄和他很熟?”那句问话的回答,却并不说话。 

“在下和容兄一见如故。”白南珠并不追问,将“奇兰”泡得分外芳香,“既然容兄坚信赵上玄绝非凶手,在下也就信了。” 

她有些意外,这个感觉很熟悉的陌生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不反感,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她很少对人生出好感,却不由的对白南珠另眼相看,“凶手并非赵上玄,而是白红梅。” 

白南珠扬起眉头,笑问:“怎么说?这位白姑娘又是何人?” 

“她是我的妻子。”容配天缓缓的道,“数年之前,我从韦悲吟手下将她救下,她便嫁给了我。” 

白南珠笑道:“那便是以身相许。” 

她点了点头。 

白南珠问道:“既然是这样一位温柔佳人,又如何说她是凶手?莫忘了,在你从韦悲吟手中将她救下的时候,她定然没有杀人之力。” 

“正是因为亲手将她救下,所以数年以来,我从未怀疑过她。”她淡淡的道,“无论她夜间出去多晚、多久,无论她带回来什么东西,我从不怀疑。在我心中,她始终是个温柔美丽的寻常女子,深情如水,善良贤惠。只不过她的身世来历、银钱的来路,我始终不知,也知道她有些事瞒着我,却从未想过究竟会是何等事……直到有一天,我却发现,她瞒着我的事,竟是可怕得很。” 

“哦?”白南珠含笑。 

“她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凭手指弹出毒粉,将数百条毒蛇一一毒死。”容配天慢慢的道,“那时桃林之中,我们被毒蛇围困,数百条毒蛇喷出毒液,形势甚是危急。桃林雾重,毒蛇毒液喷出之后,更是视物不清,旁人或许都看不见,我却瞧得很清楚——她弹出毒粉,刹那之间,毒死了数百条毒蛇……每一点毒粉都落于蛇头正中,仅凭一手五指,施展‘满城烟雨’,能分落数百之处,如此手法,即使称不上惊世骇俗,也算人所未见。”她缓缓的道,“那是‘秋水为神玉为骨’!” 

“那又如何?”白南珠道,“即使这位姑娘深藏不露,也未必便是凶手啊。” 

“那日冬桃客栈杀人之法,若非‘衮雪’,便是‘玉骨’,其余武功,绝不可能那般杀人。”容配天淡淡的语调起了一丝激动,“世人皆以为是‘衮雪’,但我知道……但我知道他……赵上玄‘衮雪’之功尚未功成圆满,仅以一招勒死十三人,一脚之力杀丐帮章病,他做不到。” 

 

白南珠微微一笑,“不错,若是赵上玄做不到,那便只可能是‘玉骨’了。” 

“所以——我定要去一趟江南山庄,说明凶手并非赵上玄,而是白红梅。” 

“但容兄和夫人同床共枕数年,夫妻之间,难道就无半分情意,只为一个陌生人,容兄就对夫人如此绝情?”白南珠道,“难道不曾问过尊夫人是否有难言之隐?到底因何杀人?” 

容配天默然,过了好一会儿,幽幽的道,“她……她一向待我极好,只是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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