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到吉罗姆?梅
他们赶到吉罗姆?梅尔西耶在艾泽镇的房子时,后者正在花园里等他们。标志车刚开到,他就打开大门的遥控开关,门缓缓开启。他身后是一幢白色平房,有黑色屋顶和蓝色木百叶窗,房子隐隐带点普罗旺斯风格。这显然是幢朴素的房子,不过很牢固实用。
花园很大,简直是个小公园。房子后面,右边有一大丛松树,松树周围种了圈矮一点的冬青灌木。树丛末端是一些盛开的黄色和白色小花,花丛中有一棵正在长果子的柠檬树。整幢房子周围种了一圈月桂,它们爬上篱笆,爬到墙头,完全盖住了小路前方的房子。到处都是花床和开花的灌木,它们安排得很巧妙,突出了一片草坪,草坪上一条蜿蜒的石头小路连接着吉罗姆正站着的院子。这房子看起来安静、朴素又实在,舒适而不夸张,仿佛与蓝色海岸的风格融为一体。
于勒穿过大门朝右拐,把车停在木屋顶下,那里已经停了一辆小菲亚特,一辆大摩托车和一辆宝马摩托车。
吉罗姆迈着大大的步子朝他们走来。这是一个结实的男孩,一张脸尽管不英俊,却讨人喜欢,他像经常从事户外运动的人那样有晒得黝黑的皮肤。他们从他那结实的胳膊就能看出这一点。他穿着T恤衫、橄榄绿帆布宽松短裤,裤子上有大大的口袋,光脚穿了双黄色航海鞋,结实的胳膊上满是给太阳晒得褪色的汗毛。
“你好,尼古拉斯。”
“你好,吉罗姆。”男孩握了握警察总监的手,于勒朝同伴方向点点头。“这位不说话的先生是弗兰克?奥塔伯。他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
“哦,那么说真的有联邦调查局这回事啦?”吉罗姆伸出手,嘴里无声地吹了个口哨。“只有在电影上看到过!很高兴见到你。”
弗兰克和这个男孩握手时,本能地觉得放松。他看进他深深嵌在脸上的深色眼睛,这张脸因为晒太阳过多,长了不少雀斑。他直觉地感到,吉罗姆正是他们需要的人。他相信如果对他说明形势的严峻,他是不会泄露秘密的,不管他有没有能力帮他们解开秘密。
“对,我们是美国电影和风光的一个部分。现在我们也开展出口业务,比如我就到了这里。”
吉罗姆对此笑了起来,不过笑容掩盖不住他对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好奇。他一边笑,一边仿佛还在等待下文。他可能猜到,这两个人以警察的身份而不是老朋友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谢谢你帮助我们。”
吉罗姆点了点头,又耸耸肩,表示“不必客气”,带着他们进屋。
“我现在没什么事。我正在编辑一些盗版玩意儿,简单得很,花不了多少工夫。我对这家伙从来没有隐瞒……”他用大拇指朝警察总监晃了晃。
“你说你父母都出门去了?”
“出门?都玩野了。老爸退休以后,他们两个人返老还童,发现生活还有的是乐子。他们现在正在度第10个蜜月,或者干着类似的事。他们上次打电话来时,说在罗马。他们明天大概会回来。”
他们沿着石头小路穿过充满生机的绿色草坪,走到侧房门口。那里有一个露台,还有个蓝色帆布屋顶,桌子上摆的很有可能是昨晚的晚餐残余。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我明白啦。”
吉罗姆顺着于勒的目光看去,耸耸肩。“几个朋友昨晚过来的,清洁女工今天没来。”
“是啊,几个朋友,我是个警察,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两个人的晚餐桌吗?”
男孩无可奈何地摊开胳膊。
“听着,老朋友。我不喝酒,不抽烟,也不沉迷于人造天堂的诱惑。我就不能有点享受吗?”
他拉开木门,邀请他们进去。他跟着走进房间关上门。一进门,穿着单薄外套的于勒就哆嗦了一下。“这里真冷。”
吉罗姆指了指靠近花园的玻璃窗边的设备,两台空调正嗡嗡作响。
“机器对温度非常敏感,所以我只好开着空调。要是你的关节炎要发作的话,我可以借一件老爸的冬装给你。”
于勒猛地抓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身边,他笑着搂了搂他的脑袋。
“要尊敬长辈,否则你会听到的是脖子被拧断的声音,而不是我的关节格格作响的声音。”
吉罗姆投降地举起胳膊。
“好吧,好吧,我认输。”
于勒松开他,男孩瘫倒在机器前一张有滑轮的皮椅上。他理了理弄乱的头发,招呼他们坐到两扇窗户中间的一张沙发上。他谴责地指指于勒,“别忘了我之所以投降,是因为担心你的高龄,所以不敢跟你来真的。”
于勒坐下,靠到椅
于勒坐下,靠到椅子的软垫上,表现出喘不过气的样子。“谢天谢地,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觉得你对关节炎的预料没有说错……”
吉罗姆用椅子转了个圈,面对弗兰克和于勒。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很好。弗兰克暗暗赞道。这孩子知道什么时候收住玩笑。
他更加相信这正是他们需要的人。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是希望吉罗姆像于勒说的那样果然是个专家。终于要切入主题了,弗兰克觉得心跳加快。他向窗外看去,只见阳光反射在游泳池上。这个地方的宁静使得现实显得遥远……
他自己的故事,海伦娜的故事,一个不惜任何代价拒绝失去的将军的故事,一个唯一野心在于寻找一个让儿子活下来的理由的警察总监的故事,一个想必是被疯狂和邪恶所迫,贪得无厌,以至于大下毒手的杀手的故事。这一切都将非常简单,只要……
“你知道非人的故事吗?”他回头看着房间问。他的声音很低,在空调声中勉强能听到。
吉罗姆在椅子上放松身体。
“摩纳哥的杀手吗?有谁不知道呢?我每天晚上收听蒙特卡洛广播电台或者欧洲2台的节目。他们的收听率现在一定高得吓人。”
弗兰克又转身看着花园。一阵大风把月桂树刮得在墙壁上刮擦。他意识到这是空调向外排的空气,而不是风。
“是的,五个人被杀了。他们中有四个被可怕地剥了脸皮。我们的调查一直没什么进展,因为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杀手是谁,或者怎么阻止他。除了他自己散布的一点点线索之外,这个疯子什么破绽也没有露出。除了一个小细节。”
他沉默了,让于勒接着说下去。警察总监在沙发边挺直身体坐好,把录像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来,递给吉罗姆。
“这的确是我们唯一的线索。这盘录像里,我们有一点东西想请你帮忙看一下。它很重要,吉罗姆,非常重要,许多人的生命可能就押在它上面。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忙,还需要你保守秘密。这是机密的事情,不可泄露。你明白吗?”
吉罗姆点了点头,从于勒那里接过盒带,小心地拿在手上,好像它随时会爆炸似的。
“里面是什么?”
弗兰克谨慎地打量他。男孩表情很严肃。
“你会看到的。不过我先警告你,它看起来不大妙。你要有心理准备。”
吉罗姆没有说话。他站起来,拉上窗帘,把太阳挡在外面,房间里只剩几缕金色光线。他坐回椅子,打开屏幕和计算机。屏幕上先是一些彩条,然后开始图像出现。
吉罗姆盯着艾伦?吉田的谋杀现场,弗兰克决定让他看整个过程。他本可以直接调到他感兴趣的那个段落,而不用做什么解释,不过既然他了解了这个男孩,他就希望他明白他们面对的是什么事,以及他的作用有多重要。他好奇吉罗姆看录像时会有什么感觉,是否像他自己第一次看它时那样,感到深深的恐怖?他不得不承认,这部录像算得上是一种残忍的艺术,它的目的是毁灭而非创造,但是它也富有深意。
几分钟后,吉罗姆伸手按下暂停键。杀手和他血淋淋的受害者突然以命运和摄影机决定的姿势停顿。
“这是假的,还是真的?”他瞪大眼睛,低低地问道。
“不幸的事,这是真的。我告诉过你它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
“是的,不过这场屠杀简直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呢?”
“是可能的,而且不幸的是,它就是现实。你自己也看得出来。我们正在试图阻止这种你说的屠杀。”
弗兰克看到男孩腋下冒出两大块汗渍。房间里的温度很低,他想必不是因为热才冒汗。毫无疑问,这是对他所看到的东西的生理反应。
死亡既冰冷又滚热。死亡是汗水和鲜血。不幸的是,死亡是命运选来提醒我们生命存在的唯一东西。鼓起精神,孩子,别让我们失望。
吉罗姆仿佛听到弗兰克的心声,他的椅子咯吱一声,又转了回去。他紧靠在椅背上,仿佛是为了离他看的东西远点。他按下播放键,形象又开始在他眼前舞动,一直到那个嘲讽的鞠躬,最后屏幕上出现雪花。吉罗姆停下盒带。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他问。
弗兰克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宁可不在这里,宁可没看到过这盘死亡之舞和杀手好像在要求不幸的观众为他鼓掌般的鞠躬。他朝男孩弯下腰,一只手放到他肩上。
“倒回带子,
“倒回带子,不过要慢,好让我们看清楚。”
吉罗姆转动旋钮,形象开始慢慢倒退。尽管倒退的速度很快,人的动作显得像是滑稽的漫画,但是场景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压抑。
“这里,慢点,慢点。停……”
吉罗姆小心地控制着按钮,图像过早地停下。“再进一点,一点点就行。慢慢来。”
吉罗姆轻轻转动旋钮,影像一格一格前进,仿佛一系列重叠的照片。
“停!”弗兰克站在吉罗姆身边,指着屏幕说:“这里,就在这里,在柜子附近。那里有个像唱片封套的东西。我们看不清它。你能把它分离出来,放大一点,好让我们看清它吗?”
吉罗姆移到桌上的计算机键盘那里,眼睛还盯着弗兰克指的地方。
“我可以试试。这是原件还是复制件?”
“是原件。”
“好,家用录像带的支持效果并不好,除非是原件。首先,我要制作一个数码形象。我们会损失一点画面质量,不过这样更好处理。”
他的声音沉着稳定,仿佛进入拿手领域后,他渐渐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他点击起鼠标。弗兰克眼前的图形被转移到计算机屏幕上。吉罗姆又敲击一阵键盘,影像更清晰了。
“好吧,现在,让我们看看对这个部分强调一下会有什么效果。”
他用鼠标在弗兰克指的东西周围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框。他按了下键盘,屏幕充满一团莫名其妙的马赛克。
“什么也看不到。”弗兰克忍不住说到,立刻后悔自己的失言。
吉罗姆转向他,抬起了眉毛。“冷静些,没有信仰的人。我们才刚开始。”
他敲击了大约10秒钟的键盘,一个形象出现在屏幕上,非常清晰地显现为一个深色的磁带封面。图片的中间,有一个吹短号人的侧影,身影朝后弯着腰,音乐家想必正在尽力吹奏一个令他自己和观众同样痴狂的前所未有的高音。这是一个辉煌的时刻,艺术家忘记了时间和场合,全神贯注于自己的音乐。他既是这音乐的创造者,也是它的俘虏。画面上的白色字母是:
“罗伯特?福尔顿——窃得之乐声”
弗兰克目瞪口呆地读出这些字样:“‘罗伯特?福尔顿——窃得之乐声’,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点也不知道。你知道这个曲子吗?吉罗姆?”
于勒的声音惊醒了他们。吉罗姆忙着摆弄计算机时,于勒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他们身后,他们却浑然不觉。
男孩看着屏幕上的图案。
“从来没见过。也从没听说过这个罗伯特?福尔顿。不过,我猜这是相当老的爵士乐唱片。这不是我喜欢的那种音乐。”
于勒走回沙发,弗兰克一手托着下巴,在房间里半闭着眼睛来回走动。然后,他开始说话,不过显然是在自言自语,就像一个扛着重担行走的人那样自己嘟囔。
“窃得之乐声,罗伯特?福尔顿。非人为什么在杀人时要听这种音乐呢?他为什么要随身带着它呢?它有什么特别呢?”
房间里充满了没有答案的问题,静悄悄的,在这片寂静中,思维飞速奔驰,探索着无限的远方,寻找一个迹象、一道痕迹、一个线索。在这片寂静中,眼睛呆滞地睁着,寻找一个应当越来越近的点,但是这个点却总是遥不可及。
他脑海中翻腾着似曾相识的痛苦感觉。仿佛剧照似的场景:他们目瞪口呆的脸聚在一张沉默的唱片封套前,这无知的沉默又被一声铃响,一个电话打断,它宣布一场新的谋杀……
吉罗姆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劈里啪啦的声音打断了这段沉默,房间除了它,只有空调一成不变的嗡嗡声。
“可能这里有些东西……”
“什么?”弗兰克猛地转向他,就像被催眠的人听到一声召唤他清醒过来的弹指声一样。
“等一下,让我来看看……”
吉罗姆把盒带倒到头,非常慢地从头开始看起。他偶尔暂停播放,用放大功能研究一下让他特别感兴趣的细节。房间里很凉爽,但是弗兰克觉得太阳穴跳得厉害。他不知道吉罗姆在做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他都希望他加快,再快一点。
男孩把杀手俯向吉田的一个镜头暂停,看起来仿佛杀手和受害者之间正在进行亲密交谈。他可能正冲后者的耳朵说些什么,弗兰克很遗憾录像没有音轨,不过非人很聪明,他不会让他们听到他真实的声音,就连滑雪面具掩盖下的声音也不会泄露分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