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落雨天 作者: 毛豆子 伊来寻我的辰光,我还在为仔一道算术题目伤脑筋。下半日两点钟,外头还是多云天气,微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十分适意。我有点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伊,小姑娘穿仔条白裙子,扎着辫子,眼乌珠滴溜溜地转,猜不透在想啥。 “小鬼头做啥?”
爱情的落雨天
作者: 毛豆子
伊来寻我的辰光,我还在为仔一道算术题目伤脑筋。下半日两点钟,外头还是多云天气,微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十分适意。我有点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伊,小姑娘穿仔条白裙子,扎着辫子,眼乌珠滴溜溜地转,猜不透在想啥。
“小鬼头做啥?”
“侬再是小鬼头。”伊笑得来前仰后合,“阿拉出去伐?”
“出去做啥?”
“白相啊。”伊狡黠地讲,眼睛眨法眨法。
我也笑了:“侬先帮我拿题目做出来。”
“哎呀,勿要呀。”伊笑着跳脚,“偶是嗲人啦,算术的物事偶是拎伐清爽格宛。”伊的外婆是常州人,而我的籍贯也是常州,所以伊没事体就欢喜跟我讲两句常州闲话。我对伊做了个怪腔。
“做仔嘎长辰光,伐白相要戆特的呀。”伊又软软地求着,小姑娘发嗲一只鼎。我笑着刮了刮伊的鼻头:“好老好老,吃伲伐消。”我晓得我的心思也老早仔被伊带了跑了。
离开学堂里那种沉闷的,让人来瞌匆的气氛,原来人的心情也马上会得好交关的。立夏刚过,马路两边的法国梧桐已经绿意盎然。虽然是黄梅天气,空气湿答答的,但是也可以算一个勿错的日脚了伐。我笑嘻嘻地讲:“阿拉到阿里去好呢,细丫头?”伊在伊拉屋里是最小的,伊姆妈总归用常州闲话“细丫头,细丫头”地叫,结果被我听得来,咬牢仔不放了。
伊讲:“我也勿晓得,阿拉就随便荡荡马路好了。”
大概是交关辰光没出来白相了,伊开心得像只小鸟,连走路也要跳法跳法了。马路上人蛮多的,我捏牢仔伊的手,生怕伊走没特。伊的手小小巧巧,讲勿出的适意,拿我的心也漾掉了。阿拉转过街角,伊眼睛尖尖一记头就发觉了对过的冷饮店,于是拉牢我跑过去,自说自话地从雪柜里拿出仔两根脆皮雪糕往我手里一塞,然后鸦到我的背后,吃吃地坏笑:
“是侬买的。”
“做嗲啦,痴头怪脑。”我嗔笑着想用雪糕敲伊的脑壳,伊却逃得远开八只脚去。我付了钞票,拿伊捉回来,伊于是抿牢嘴巴,装了老乖老乖的样子。我望了伊一歇,终于自家熬不牢先笑出来,只好塞畀伊一根雪糕,伊笑得来立也立勿直。
我讲:“侬嘎惹气,将来没人要侬了。”
伊马上跑过来拉牢仔我:“勿搭界的,我跟牢侬好来。”
天一点点开始闷起来,阿拉荡仔几条马路,就孵进商场的空调间勿出去了。我跟牢仔伊从U2跑到chanel,从Elle转到Christian Dior,心里吓老老,别过还好伊也就看中仔一只大路的皮夹子。
商场五楼的咖啡店环境勿错,玻璃上亮,看外头邪气清爽。阿拉就坐了窗口头,要了两杯咖啡。本来我最欢喜浓的黑咖啡,但是伊只欢喜加仔交关牛奶的cappuccino,所以我也就陪伊吃cappu了。伊用调羹调了一调,就来煞不及地啜了一口,结果急吼吼的,弄得嘴唇上都是咖啡,样子邪气可爱。我望牢仔伊,心底一面好笑,一面又讲勿出的欢喜。
也勿晓得过了多少辰光,伊突然跟我讲:“快点看:外头要落雨了。”
我往窗子外头瞄了一眼,果然,天高头的乌云已经低得勿好再低,天色昏昏沉沉,感觉到空气的闷湿也到了极点。
我笑了:“落雨喽,打烊喽。”
伊也笑了:“小八腊子开会喽。”
伊突然又兴奋起来,拉牢仔我的手讲:“阿拉出去淋淋雨好伐?”我碍了一碍,失笑的讲:“侬花样经那能嘎透的啦?”伊嘴巴嘟嘟,硬劲要出去,我拗勿过伊,只好应承下来。伊开心地笑了一歇,后头想起来啥,一本正经地问:“我是勿是老‘作'的啊?”我哭笑勿得,学仔伊姆妈的腔调讲:“细丫头,闹到哉。”伊格格地笑了讲:“好哇,侬格死人,我下趟作天作地作畀侬看看交。”
外头真的落雨了。阿拉刚刚走到马路上的辰光,还只不过是一点点雨丝。后头是一笃笃雨水,最后就淅沥淅沥落起来了。伊伸出手,摊开仔手掌,让手心被“滴滴答答”地一点点打湿。雨慢慢交大起来,打仔在树叶子上噼哩啪啦地响,落仔在商店的橱窗上划出一条条水迹,马路上开始有斑斑点点,越来越多,最后湿透了,就统统变仔了深颜色。
伊讲:“侬闻到伐?落雨的辰光空气里头有一种香味道。”
我笑了笑,没讲闲话。伊伸过手来拉牢我,我也拉牢伊。
雨越来越大,马路上的人都撑起了伞,要么就鸦进路边的商店里去了。只有阿拉两家手搀牢手,在雨里慢慢交地散步。雨中的城市看出去有另外一种味道,颜色好像比老早新鲜仔一点,本来灰蒙蒙的房子,暗擦擦的广告,在落雨的辰光好像也有了一种活力。法国梧桐的叶子,看起来更加是水汪汪地绿,让人觉着生命充满希望。
伊停下来,拿辫子解开来,再拿湿头发撸到了耳朵后头。我看牢伊笑,伊也对我笑笑,伊的眼神突然也像水一样的温柔,我勿会看勿懂伊眼睛里的意思。
“侬晓得伐,侬是对我最重要的人。”我讲。
伊点点头:“嗯,侬也一样是的。”
我跑到对过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玫瑰花送伊,伊的面孔也彤彤红,像煞了玫瑰一样。
虽然湿得来一天世界,我想我还是欢喜上了这个落雨天。这个有过雪糕,商店,咖啡,玫瑰跟伊的落雨天。虽然人家讲,随便啥事体在心里也藏勿牢多少辰光,总归要忘记得清清爽爽的,但是我想勿管那能,只要我还记得伊,我就应该记得这个落雨天,记得这段开心跟痴颠的日脚,记得阿拉一道走过来的样子。
所以一到落雨的辰光,我还是欢喜去咖啡店,泡一杯咖啡看看外头的风景。虽然我的对过已经勿会再有伊,也勿会再有人跟我搀牢手,开开心心地去做两只落汤鸡。 (本文是吴语试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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