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生活54(2)
大生活54(2)
——这位大哥你开什么玩笑?你不喝口水再走?
——你先给我别来这一套,鱼儿叫你小张姐姐你就要叫我老金叔叔。
——我们南边没有这些讲究。
——你们再南还能南到中国外边去?简直没有章法了!柳东我给你说,这个钱你一定要尽快还给我,当然你还不出来我也只好眼巴巴看你,你放心,你我之间绝对没有黄世仁杨白劳那一出,我更不会来抢你的鱼儿把她整成白毛女,天垮下来我一人死扛,唉,我从前多精灵,人称老鲨鱼,二十年才浮出水面换一口气,隐蔽极深;老鬼,只要天上有一颗星星就绝不出来夜游,何等样谨慎;老精,算计全世界连自己都不轻易放过,屁儿之黑;最高一档的是老曲子,可以把乱七八糟无论什么都发了酵,可惜我还不到这个境界。所以我给你说实话,这个一万二千美元它也不是很干净,但是你放心它不是偷来抢来不是国家的也不是老百姓的,当然更不是我自己的。你好好睡你的你不要动,我以为你是多潇洒的一个人没想到你如此脆弱。
老金就飘然而去,然后送钱的人就在柳东家门前派成长龙,高明拿来的支票有新华字典那么厚,这全是阳币,你尽管用,后面的人攥着大把的钞票拼命往前挤害怕钱够了就不收他的了,再来很多防暴警察整顿送钱秩序还当场拘捕几个妄图送更多钱的人,还有人建议租条船,把这些钱从府南河直接载向加拿大,把柳西和加拿大和那些海豹一起接回来。
柳东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屋外真正是没有一个人,但是他的枕边真正是有一个信封,那里面真正是有一万二千美元,真正是老金送来的,还有真正的一杯凉开水,那是鱼儿为柳东准备的,她晓得柳东爸爸喝酒后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鱼儿,来水!她上学前柳东还没有醒过来故尔她就提前给他来水了。
就是说柳东又睡了一天一夜。
水杯旁有一张字条,张小云写的,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柳西小时候爱和班上的一些苦孩子去星期天的郊外擒拿蜜蜂,用一把抄网,在金黄的油菜地里舞来舞去,擒住一只蜜蜂后就很小心地从蜂腰处把它揪断,然后用舌尖去舔蜜蜂腹中的那一点甜,那点甜给一个苦孩子的喜悦远远超越了甜本身的概念,因为那个甜是不花一分钱的。春天的金黄色的油菜地是柳西们的天堂。有一次柳西满脸脏兮兮地回家了,眼睛里有很仇恨的光,问他受了什么委屈他整死不开腔,吃晚饭的时候他一根儿面一根儿面地往嘴里吸溜,柳东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遭遇来,强迫柳西张开嘴,舌头肿胀得触目惊心,这个小傻瓜是一不留神舔在蜜蜂屁股上了。柳东后来就给柳西买回半斤奶油球糖,柳西你再不要去舔蜜蜂屁股了,以后每个星期天我都给你发奶油球糖,柳西就非常严肃地点点头。他比柳东幸福哟。柳东小时候也舔过一回蜜蜂屁股,回家后被爸妈围追堵截打得窜无所窜最后被逼到墙角,柳东哭了爸妈也哭了,这一顿痛打化为乌有,但是他们没有给他奶油球糖,但是柳西有奶油球糖了,六毛钱的奶油球糖,那是柳东和柳西一天半的生活费。没过几天柳西就把奶油球糖偷完了,柳东藏得那么好,藏在蜂窝煤的最后一层的最下面,但是被柳西发现了,连耗子都没有发现柳西却发现了。爸说过,六十年代初期的耗子药是最灵的,耗子饿得和人一样,给什么吃什么,不讲一分钱的条件,却还有孩子去鼠口夺食的,比方老苏家那个老大,就是和耗子同归于尽的。柳西把奶油球糖偷吃完后柳东绝望地闭了眼睛,听凭柳西去擒蜜蜂,但他从此再没有舔过蜜蜂的屁股。成都人把蜜蜂尾上那根刺称之为“叫”,可能后来就是引申到麻将桌上了——蜜蜂抬起屁股给你扳起叫了。
但是柳西这次去加拿大不是舔蜜蜂屁股却撞在俄罗斯人的枪口上了,舌头没有肿而是命肿了,舌头肿了可以自然消肿,命肿了只好靠美元了。想起老金来柳东真想紧紧抱住他,真正的朋友啊,不管到最后柳西是人回来了还是灰回来了,老金你是柳东真正的朋友,你今后哪怕要去养恐龙柳东都跟你干!
张小云陪柳东去邮局办国际汇款,他们得把每一张美元的编号都要写清楚,美元的编号很长,他们就写啊写啊,一百多张的人家就核啊核啊。柳东说张小云你的拼音字母写得真好看,这些钱不会错寄到巴拿马去吧?张小云说除非巴拿马全民公决想变成加拿大的一个省,柳东说万一他们就是想要变成加拿大的一个省呢?张小云就朝柳东的脑门子上一指头捣过去,你酒还没有醒呢但是你这个人确实不讨厌。
张小云帮柳东把美金汇走后就去剧组了,她喊了一声,得士,就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她的身段不亚于洪雨,还多出一分,青春,青春就是不用大规模地摆动屁股也照样让人感受鼓舞,但是她把的士喊成得士,居然跟老金一样,柳东一直不喜欢,全世界都叫的士嘛,你们为什么和大家都别扭呢?你们啦……你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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